社工札记 | 是什么重燃
编者按：
面对被侵害未成年人案件，愤怒、悲哀、无力往往会充斥着每一个听闻者的内心，而这种遭遇对于身处旋涡中心的未成年人却是一道道难以抚平的伤痕。2021年，深圳市检察院全国首创“被侵害未成年人精准保护深圳标准”并投入司法社工专业力量共同保护受到伤害的未成年人。
深圳市福田区启航公益服务中心的司法社工崔月铭作为深圳“精准保护”标准的实践先行者之一，总是愿意冲到一线，用勇气、活力和专业，将阳光带进伤口，陪伴一个个孩子度过成长中的艰难时刻。今天，就让我们跟随她的视角见证一场穿越寒冬、重拾内在力量的成长蜕变…
每每经过一副巨大的公益广告牌：“全社会关心关爱未成年人”都会引起我无限感慨。距离正式加入未成年人保护工作行列已经过去了九个月，九个月来接触了超过20个未成年人遭受侵害的案例。在专业技能提升的同时，个人情感体悟也从最初的愤恨不平到如今及时抽离、尽可能保持平静和理性，此间过程，起起伏伏、历经波折。今天想邀请大家听我讲一个故事，一个相遇在冬季却流淌着暖意的故事。
痛苦的眼泪，模糊了双眼
与小惠（化名，下同）的初遇，是在一个暖意十足的冬日，我在“未成年人一站式取证中心”陪同她接受民警的询问。小惠很文静，不爱讲话，身上散发着与人群保持距离的疏离和沉静，我尝试用低声且轻柔的语气拉近彼此的距离，庆幸的是，她愿意信任我。在前置保护辅导的过程中，小惠与我谈起过往灰暗的经历以及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那些压抑的、窒息的、封存已久的回忆再一次让眼前这个花季少女不禁失声痛哭。我明白此时小惠需要的也许是一个坚定有力的拥抱，任何语言都不能完全表达那份真诚的接纳与理解。
社工与服务对象部分聊天截图
我向小惠简单介绍了司法社工的工作内容，并告诉她过去那些令她感到害怕和恐惧的感受与经历，她一定有力量面对并战胜，终究会像袖口的一粒浮尘般挥一挥手就不见踪影，我将陪伴她一同穿越黑暗。
无助的内心，开始看到光亮
了解到小惠平时不爱出门身边没有什么好友，内心很渴望与人交流，我便主动邀请她参加“模拟法庭进校园”的义工活动。义工活动后，我及时肯定了小惠在义工活动中的积极表现，并就模拟法庭公演中校园欺凌案件与小惠探讨，引导她树立法律意识，遇到侵害自身安全的情况时，要学会向他人求助或用法律保护自己的权益。
服务对象（右）参与义工活动
第三次见到小惠，她主动与我讲起最近的生活，收养了家楼下的流浪猫、手绘了自己喜欢的动漫人物、每天都能坚持弹3小时的钢琴…我邀请她用沙盘摆出自己内心的“小世界”，借助沙盘我看到了小惠深受“受害者有罪论”的影响，不断内化负面情绪，将对伤害她的人的厌恶情绪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变成自残的行为伤害自己。我运用理性情绪ABC疗法，帮助她看到自己的非理性信念，引导她转化自我认知，将更多注意力转移到当下，并教给她“4-7-8呼吸法”，鼓励她在下一次出现自残念头时先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通过书面形式，我与小惠签订生命安全契约，她承诺两个月之内不会出现自杀行为。
拥抱全新的自己，学做自己的大树
第四次与小惠见面时，她送我一个自己手绘的卡通人物立牌，并与我分享自己在网上接到手绘订单，每月能有一些收入。我由衷地为她感到开心，并告诉她：“小惠，你已经要成长为自己的大树，可以自食其力啦”。小惠与我分享了最近的小烦恼，认为自己花钱没有规划，有时候会大手大脚。于是我鼓励小惠制定每月开销计划，养成记账的好习惯，并陪伴小惠用纸笔练习的方式思考与探索以下几个问题：花钱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不花可以吗？花完之后自己会有哪些变化？哪些变化是好的？哪些是不舒适的？探讨完之后小惠眼神坚定的点点头，“姐姐，下次纠结的时候，我就用你教我的方法。”
聊起最近的生活情况，小惠再次苦恼了起来。我引导她使用伯恩斯新情绪疗法中的消极思维日志，并邀请她回忆最近发生的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记录下事件情境、情绪、下意识思维、理性回应以及结果对应的部分，同时改写最近发生的一件带给自己负面感受的事件，同时我及时对小惠转化思路后做出理性回应的改变表达鼓励和肯定。我轻轻摸摸小惠的头：“可以在意自己的正在做的事，但不等于过度苛责，以后遇到心情不美丽的时候都可以用这种方式去调整自我心态”。
启航理事长李英芳女士给予服务对象鼓励
接下来的辅导中，我针对小惠经常出现焦虑的躯体化症状引导她开展紧张放松练习，先让小惠单手拎一个较重的行李箱，让其体验这种感受，提到提不动为止。小惠表示，手很麻，身体很沉重，自己不喜欢这种感觉。接着让小惠倒空行李箱继续提着，感受这种轻松的感觉。通过紧张到放松的练习，引导小惠意识到：生活中沉重的感觉来源于外界给自己增添了很多负担，而我们要将主动权放到自己手里，自己想要的轻松感觉可以自己创造。
引导服务对象积极评价自我
我摘选《走出恐惧》中的7句自我评价的内容，让小惠区分出自己认可的和不认可的，再用自己的语言去修改自己不认可的部分，小惠将“我是不值得被爱和尊重的”，改写成“我是值得被爱和被尊重的” 将“我总是相信别人都是比较好的，更值得被爱”改写成“我和别人一样值得被爱”。那一刻，我感受到美丽的蝶变已经发生。
“ 姐姐，我觉得一切都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了 ”
与小惠相处的五个月里，每月两次固定的个案会谈，让我逐渐叩开她曾经久闭不开的心门，陪伴她逐渐消除内心恐惧，生出直面困难的勇气。最后一次会谈时，一见面小惠语气轻快地跟我说：“姐姐，一切都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过去我的那些噩梦里，我总是无助被动的那一方，现在我依旧会做噩梦，但我已经可以和那些负面的东西去对抗了”。
五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临近分别，我写了一封信送给小惠，以此祝贺她重新拥抱崭新的人生。信中我这样写到：“作为一个摆渡人的角色，我能够帮助你的总是有限的，你才是解决自己问题的专家。祝愿你今后的人生旅途中拥有铺满鲜花的道路，继续坚持做自己，荆棘之地依旧昂首挺阔”。
服务后记
在跟进个案的过程中，我的内心历经着百转千回的复杂变化。曾怀揣着忐忑与犹疑的我，总是害怕自己的专业技能还不够丰富，不能为小惠提供更全面的帮助，情感的天平也常常不由自主地过度倾斜，难以真正做到中立和客观。随着小惠的生活得到改善，曾经的不确定与不安感渐渐消弥。小惠对我展露的纯真笑颜就是对我工作最大的肯定与鼓励。
结案时小惠送来的锦旗
生命重建的过程是漫长而又复杂的，一个遭遇侵害的未成年人面临的“内外双压”，需要专业力量的介入与干预。在每一个困顿的当下，如果有一个人愿意陪TA一起找到化解难题的办法，纾解TA的负面情绪，充分挖掘TA的优势，为TA链接到更多可利用的资源，我相信每一个“小惠”都将不再迷惘，不再因陷入苦难的囹圄而无法自拔。
小惠送给我的手绘立牌，我放到了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上，每日工作时都能看到，就像一面明镜时刻提醒自己，作为一名司法社工所肩负的责任。也永远都不会忘记曾经有一个女孩她给予过我最真诚与深刻的信任，带着这份信任，我将一如既往地前行在保护未成年人的道路上，用生命影响生命，以热忱点亮希望。
摄于个人办公桌前
我与小惠的故事到这里也要画上句号，但司法社工与成百上千未成年人的故事正在发生着。我们共同陪伴着、见证着、感受着、共情着他们的生命中曲折明暗的历程，我们也在反思着、复盘着、坚定着、完善着这份未成年人保护事业。
最后，我以一名一线司法社工的身份，邀请社会上身处不同地区、不同工作岗位，但同样拥有着一颗关心关爱未成年人善心的同路人们，未来在未成年人被性侵的问题上能够给予更多关注。您的每一份正义之心都有可能不断凝聚更多的力量，促进被性侵未成年保护工作的完善与发展。
注：撰写本案例前已征得服务对象的同意
来源：启航公益服务中心、
深圳市福田区启航公益服务中心